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园中翠色连绵,将浓烈的暑气全部阻隔在外,林祥身着价值百两的蝉翼纱袍,卧在摇椅上,只要一张嘴,便有丫鬟往他口中送入剥完去籽的葡萄。
随从忽然前来奉上耳语,他听后微微一挑眉头,神情里旋即出现讥讽之色,笑道:“既然登门求见,本官又岂有不见之礼,让他进来。”
少顷,许文壶被带到。
因是一路跑来,他满身汗气,额上汗珠接连滑落,即便已是极力压制,胸口仍在不受控制地大起大伏。
他压下满腔质问,端起两臂对林祥行礼,声音沉闷至极,“下官见过林大人。”
林祥还在闭目养神,亭中凉风习习,他轻衣薄裳,气定神闲道:“如此着急要见本官,不知许大人有何贵干。”
许文壶在路上被李桃花调-教一路“如何在能保住命的情况下和对方把话说明白”
,但等人到了眼前,他头脑一片空白,直接开门见山:“王家人说是奉您的命令前去衙门接人,下官敢问可否属实?”
“是有这么回事,”
林祥懒洋洋睁开眼,喝了口刻意放凉的雨前龙井,嗐了口气,惬意闲适的姿态,“案子其中的隐情想必许大人也已得知,既然都是误会,衙门自然没有关人不放的道理,本官知许大人秉公做事不会放过一个坏人,可也不能因此冤枉了好人呐。”
一席话听到许文壶耳中,他心中有块地方被陡然击溃,再开口,口吻便已平静异常,看林祥的眼神也满是陌生,“我知道了,你和王大海,是一伙的。”
林祥本以为会被这年轻气盛的小子兜头骂上一顿,没想到就只有这么简单一句,他也不拿出一副清高姿态争辩反驳,就撩开眼皮斜斜看他一眼,从嘴里不冷不热地吐出一句:“那又如何?”
许文壶后退一步,仿佛被林祥身上的气息熏到,重击之下,眼神反倒有力,声音反倒平稳,缓慢而沉重地道:“官大一级压死人,下官不能拿林大人怎么样,但只要我许文壶还有一日苟活于世,这些事情,我便管定了。
就算闹出天尽头,闹到朝廷,让满天下人知晓,我也让全天下人评评理,一名女子被欺辱之后,自己自尽而死,凶手逍遥法外,究竟是谁定的道理,谁给凶手的底气。”
许文壶放下话,转身便走。
“许大人留步。”
林祥的声音在他身后,淡淡的轻蔑,“本官品着你的意思,似乎是不将人绳之以法便誓不罢休了?”
许文壶未发话,沉默以对。
“你说,你要将这桩案子闹出天尽头,闹到朝廷,让全天下人评理,好,那我问你,你就不怕朝廷嫌你丢人,罢免你的官职,将你放逐故里吗?”
许文壶身躯颤栗一瞬。
林祥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,徐徐道:“我们中原人氏自诩礼仪之邦,要的便是个面子体统,事情闹大简单,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案子你觉得好看?传出去对谁能好,朝廷脸上能有光?大梁历朝重文抑武,对四海蛮夷最能引以为傲的便是国家底蕴深远,百姓温良恭俭。
你闹的让全天下人都知道,我大梁子弟管不住胯-下那二两肉,还因此弄出了人命,岂非败坏我朝威名,让我大梁国名声扫地,遭万人耻笑。”
许文壶袖下的拳头逐渐攥紧,他转过头,通红双眸看着林祥的眼睛道:“林大人以为,这桩案子下官去管,是出于对朝廷的刻意为难?”
林祥嗤笑一声,不置可否。
许文壶的声音陡然变大,近乎呵斥:“你以为我就想管吗!
我为什么非要把这些事情摆在台面上谈,是因为这些事情实在太多了!”
林祥瞪大了眼,不敢相信许文壶竟然用这副语气同自己说话。
“我到此地任职的第一日,榻上便是被强行掳来的女子,接手的第一桩案子,便是为守清白反击杀人却错杀丈夫的妇人,之后紧接着主持王宅宾客当街强抢民女的案子,刚消停没几日,便又出了手头这桩案子。
是啊,林大人说的没错,这些不光彩,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情。
可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出现,难道只要把它们压下,它们就不再发生了吗?就不会再出现这些丑事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