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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净竹抬眼看去,只见老赵躺在床上,却并未在看这边的神龛,他不知虚虚地望着梁上哪一处,沉声道:“无论是谁,无论用多高超的技法,神像的头颅还是会断,会碎,渐渐的,有人说,这是山神不满大家给他塑的容貌,于是更多人尝试去塑更好更威武的神像,但无一例外,他们都失败了。”
“久而久之,大家也不敢再执着为山神塑一个完整的神像,到了如今,我们黑水村人家中的山神像,便都是无头神像。”
老赵说这番话,眼中却似乎并不满含敬畏,甚至,他的语气有一点莫名的冷硬。
黑水村人一向不敢擅谈山神。
程净竹看着他片刻,倒也没再继续问些什么,而是道:“阿姮姑娘可在?”
阿姮?
老赵与林氏面面相觑,分明对这个名字陌生得紧,但林氏忽然想起那日在山神庙前的情形,她一下抿紧嘴唇,神色变得有些奇怪,勉强笑了一下:“您是说,是说霖娘吧?她……”
“小神仙。”
这样一道声音落来。
程净竹转身,门外晨雾淡淡,日光不及那女子身上鹅黄的衫裙明亮,她散垂乌浓长发,立在篱笆院中。
“找我啊?”
她的声音轻快极了,眼睛弯弯。
鹅黄的衣裙,银红的披帛,柳绿衫子,明亮的色彩乱揉一气,倒是十分的显眼,程净竹走出去,到她面前停下,朝她伸出一只手掌。
阿姮看着他的那只手,不知为什么,她总能轻易在他身上发现人与人之间的不同,譬如,同样是人,他却生得比村邻高大,再譬如,同样是手,他的手却比她见过的村中别的男人的手要漂亮。
无论是筋骨,还是指节,哪怕是苍白的皮肤底下浮出的淡淡的血管的青,指腹的粉,令人看着就高兴。
阿姮甚至想一口咬破他的手指,咬出殷红的血来,汩汩地淌。
但她却没那么做,却像一个人类一样,伸手去握他的手指。
他的手很冷,像璧髓一样冷。
几乎是在她才触碰到他手的顷刻,程净竹睫毛微动,立即抬手挣开她,他腕骨上的念珠也因此而微微晃动,发出轻响。
程净竹再度朝她伸手:“东西,给我。”
“什么东西?”
阿姮笑着问。
“我的法绳只收服那泥妖,并未毁起真身,而今,他却只剩一元神,口不能言,耳不能听,”
程净竹言辞淡淡,“洞窟当中他真身已融成烂泥,唯有颈部还算完整,若不算喉咙正中的那个洞的话。”
也许是见阿姮仍面露迷茫,并不说话,程净竹朝她走近一步,两步,垂眸凝视她含笑的脸:“若没有他喉咙中的东西,给他几万年,他也难凝神聚形。”
阿姮背在身后的手中捏着那枚珠子,她喜欢它漂亮的颜色,还有里面的流光,她仰面望着面前的白衣修士,说:“是吗?那东西好厉害啊。”
“当时洞窟只有你与那泥妖在,东西不在你手里,又在何处?”
程净竹道。
“谁说只有我跟泥巴怪了?”
阿姮不以为意,“在我之前,还有彩绳呢。”
程净竹眉心微动,看着她:“彩绳?”
“我一进去就闻到她的味道了……”
阿姮说道。
篱笆院中,山雾还未被清晨的日光烤干,两人之间忽然一静,气氛有些怪异起来,阿姮再抬头,对上程净竹波澜不惊的眼,她微微一笑:“小神仙,你不知道,我自小天赋异禀,对气味尤其敏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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