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掌膳领着宫人退下,义蛾生脸上淡漠的表情垮了下来,变得阴冷、郁郁。
他没有动刚送上来的午膳,桌上剩着一碗早上没吃完的冷米饭,没让人收走,他端起来,坐到寝殿西侧临水的围栏前台阶上,慢慢地吃着。
临栏的水面上金线宝荷开得正好,义蛾生却没什么心思欣赏,只兀自嘲笑他这皇帝做得实在是窝囊。
他原本穷尽一生,都与这皇位无缘,因他本该永远都只是太子的影子,一个没有名字的人,甚至都见不了光。
但他与太子的生父荒淫无道,宠信宦官与方士,整日沉溺酒肉女色,就是生民的钱财也叫他挥霍无度,又一点一点,将皇权分出去,分给他的兄弟们,分给王公诸侯,最后传给太子和义蛾生的,是一把摇摇欲坠的龙椅。
先皇统治的最后几年,手下臣子上书劝说他修建渠梁河水道,以构筑枢纽、商通四方,这本来是有利于千万百姓的好事。
但先皇看着收缴上来的税款,便挪不开眼睛,在几位王公的怂恿下,先在水道上游岸边建造了一座空前巨大的船型楼阁,供他玩乐,却要美名其曰“督造”
。
本该拿去造筑的钱,让先皇用度一空,他却好像什么都看不到,叫诸侯用强兵威逼百姓背井离乡,放弃耕地,下水白白做着无望的苦力,又从各地强征豪取筑造材料,而材料运送途中每经过一地,都要让那些诸侯剥走一层,运到渠梁河时,剩的越少,他们便要向百姓抢的越多。
是以,天下大乱,民不聊生,先皇却蒙上眼,堵住耳朵,只在天宫仙阙、妙音袅袅中,享受帝王无上的欢愉,直到最后一刻——
在他与二十四名年轻女子嬉游时,让藏在其中的女刺客,用压在舌头下的毒要了命。
先皇一死,太后立即连同勇乾王压下死讯,秘不发丧,并传下假的遗诏,迅速接手朝堂大权,在立太子为新帝之前,要杀义蛾生这藏在太子身后的影子。
义蛾生却因雪萤一手建起的情报网,提早得知消息,连夜出逃,投奔六王中的崇元王,自立为“废王”
。
因为太后,他与自己的孪生弟弟斗过很长一段时间,但这份恩怨,最终随着雪萤的死,烟消云散……太子也没了,只剩下他一人,他们是孪生子,又是长期的光与影,样貌举止如出一辙,太后无法,只得接受事实,让他登基,成为天下人的皇帝。
从一开始,这皇帝就做得如履薄冰。
千疮百孔的国度,百姓怨声载道,诸侯虎视眈眈,还有永远都不会对他放下成见、与他矛盾积重的太后,他过得太累,十年来每一日都行走在刀口上,也只是勉强建立起自己的帝王威信,叫人忌惮不敢随意推翻他。
可那些背后的小动作,从来都没有停歇过。
他知道太后一直都在见缝插针地想给他下药,下什么药,取决于太后有什么目的,不会有致命的药,只是一些慢性毒,或者是催情的药,想要他衰弱,想要他尽早诞下皇嗣。
他闻得出药味,所以从来不吃。
后宫太后为他挑选的百名后妃,他一个也不碰,他知道自己但凡让她们中的一个受了孕,太后就会立即将人藏匿起来,等到十个月后,只要生下来的是一个儿子,他这皇帝就会让诸侯们一拥而上,撕成碎片,才能让太后扶持着一个更好控制的傀儡,重登宝殿。
即便早已麻木了躲避暗算,可每每到这种时候,依然会觉得心冷。
义蛾生慢慢地吃了那碗冷米饭。
所有人都对他诸般挑剔,认为他并非正统的,斥责他手段极端的,进谏他不育皇嗣、做得依然不够好的,可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,接过这样一个布满荆棘的重担,他会不会累,他心里是否有过恐惧,他在想什么。
义蛾生在想雪萤。
他想抱一抱雪萤,这只小小的萤火虫,是他蜷在无边黑暗中那段时日,唯一的光亮。
可他又不想抱雪萤。
他的雪萤终究不是十年前的那只,分不清他和太子是两个人,甚至分不清谁才是他的“主上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