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做完这一切后,满身泥泞和血污,像是从修罗场里活生生爬出来的恶鬼,徐昼崩溃了。
弦绷得太紧,是会忽然断裂的。
明明也面对过更大的危机,他都扛过来了,可大约是连月来的提心吊胆逐渐堆积,这件不算太大的事终于成了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他坐在这场雨里大哭,他和所有人没什么不同。
他一样是渺小的血肉,他甚至没有过人的胆识和谋略,他从小不得官家喜爱是有原因的,他大约就是资质平平的人,他连现在这般的场景都觉得可怖。
他无力极了,可没有人在意,他也不敢让人发现。
那么多人为他赴汤蹈火,抛头颅洒热血,他怎么敢有一丝矫情?他是谁不重要,王朝需要正统,于是才扶持了他。
所有人都要他等待,所以他就安静地等待,他想象自己最好是一尊雕像,无悲无喜,无情无欲,可他到底还是一具躯壳,呼吸着浊世的空气,吃着人间的三餐,养不出一身钢筋铁骨。
然后谢小六来了,每一次看到她,他都会想起死去的庞遇,他想,她应该也是如此。
他们的存在对彼此来说就是一种伤害,可他们又要共生共存。
他看着她身上那些鲜活的东西逐渐消逝,她还要跟他一起被关在这个牢笼里。
他想做点什么,可他什么都做不了。
大哭了一场之后,他又恢复了平静。
像是寻常一样,每日听着暮鼓晨钟,绕着四方院落顺着走一圈,逆着走一圈,一共八十一步。
想象这是九九八十一难,何时才是最后一难。
然后就在几日后的今天,徐昼忽然失踪了,在这小小的,一眼能望到头的四方院落里,外头是天罗地网,而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。
很快谢穗安就发现了他离开的路径。
今日是送菜和倒泔水的日子。
徐昼早早地就候在了厨房里,将人打晕,换上他的衣服,运着泔水桶出去了。
一个不起眼的小家丁,在一个天都未大亮的清晨离开了望雪坞,甚至都没有人看到他往哪处走。
谢穗安火急火燎地在附近找了一圈,都没见到人,这才走投无路来求助南衣。
这事大了,必须要跟宋牧川商量。
南衣当机立断,让谢穗安扮作女使跟在自己身边,随后便去将还在睡梦中的谢钦拉起来,让他立刻准备几个学业上需要宋先生解答的问题,匆匆叫女使给他套上衣服塞上马车。
宋牧川刚要去船舶司,便在自家院门口被“好学”
的谢钦给截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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趁着这会,南衣飞速地把事情始末对宋牧川讲了一遍。
饶是宋牧川这般胸有成竹之人,闻言也露出了紧张之色。
现在街头巷尾查得极严,就连出入街坊都需要查看公验,若是身份可疑,当场就会被扣下。
这事还不能声张,不能满城找人,否则会引发更不可控的后果。
宋牧川迅速在脑中捋了一遍陵安王走的大概时间,可能用的工具,推算出他现在大概会行到哪几个街坊。
划定了大概的范围,谢穗安和南衣这就出发去找,另一边宋牧川也派阿池去通知梁大和九娘,他们对城中各处地形极其熟悉,必能帮上点忙。
末了,宋牧川单独交代了谢穗安几句话。
“仔细想一想,殿下为什么要走,这才是找到殿下的关键。”
——徐昼换上了家丁的衣物,推着送泔水的板车离开望雪坞。
泔水需要一路送往专门的垃圾堆填处,他借此顺利地离开了街坊。
然而穿过下一个街坊的时候,他被坊门口的士兵拦住盘问。
好在那家丁身上有公验,士兵并未怀疑,草草看了一眼便放人了。
不过那士兵隐约觉得这家丁有些眼熟,多看了一眼他的背影,总觉得这人推车的姿势不慎熟练,不像是常年干活的人,起了疑心。
好在正这时,换班的队伍来了,他便没去追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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