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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入六月,太康县的早晚还有几分凉意。
酉时一过,喜鹊街上宅院占了大半条街的富户谢家便陆续点起了灯火,正房东侧院的前厅中坐着一位头缠辑珠绣花卉纹抹额的老妇人,她神态端庄严肃,衣着富贵,周遭陈设皆同样华贵精美。
她端茶抿了一口,又放回一旁的雕花红木八仙桌,烛火下,那漆木还泛着莹莹润光。
谢老夫人看了一眼面前风尘仆仆站着的两个人,叹了口气道:“都先坐吧。”
“是,母亲。”
“是,祖母。”
两道沉稳的声音落下,谢家家主谢庸与长子谢集英端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。
“此去南阳,萧知州已收到升任青州知府文书,亲家也将赶往青州赴任松鹿学院教授一职,青州文风昌盛,人文荟萃,集英还有岳家扶持,不日定能蟾宫折桂,光耀门楣!”
谢庸心中激动,赶着城门关闭前赶到家,知道母亲定会着急此行结果,于是还未来得及梳洗,便先来了东侧院。
他发髻有几分凌乱,身上的沙青圆领窄袖襦衫还挂着几道土痕。
谢老夫人闻言却只问:“亲家那里打点所需,可都安排好了?”
“都已安排妥当,多亏了儿媳一道回去,此行一切顺利,并未生出乱子来。”
谢庸答道。
提起孙媳妇萧氏,谢老夫人这才欣慰一笑:“亲家不比我们,凡事都要谨慎些才好,这是大喜事,可去上任需要打点的地方也多,咱们家不比别人,也只能在银钱上多帮把手,兰娘是个好的,咱们家虽然小有资产,可世代经商,要改换门庭谈何容易,如今总算是祖宗保佑,为集英娶到贤妻,何愁将来没有好出路。”
见谢老夫人提到自己,安静坐在父亲身侧的谢集英这才附和道:“祖母说的是。”
“既然如此,渊儿这事,你打算怎么办。”
谢老夫人话锋一转收起了笑容,目光锐利地看向谢集英。
谢集英已预料到祖母会问起此事,他思虑许久早有答案,然而真的面临此刻,他却觉得心口苦涩。
“不如......就让渊儿回乡下族中,让族长教养,等他长大再给一份产业,分出去单过吧。”
二人口中的渊儿,原是谢集英的长子谢渊。
自从三年前萧兰娘生下一子,养在她膝下的谢渊,性情便日益古怪。
原本活泼伶俐,惹人喜爱的孩子渐渐变得沉默孤僻,脸色阴沉。
有时还会莫名嚎叫,殴打伺候他的仆妇丫鬟。
谢集英在萧氏族学中求学,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,他只能让妻子萧氏多加照拂。
然而萧氏寻遍各大医馆为谢渊找来大夫,诊断却都说谢渊身体康健,萧兰娘也束手无策。
谢集英膝下只有这两个孩子,家中长辈都十分关注,谢大夫人更是日日衣不解带地照料。
然而谢渊却不见好转,甚至亲自给他喂药的谢大夫人还被打伤了额角。
为了防他再伤人,谢庸只好将人关在房中。
好在几个月后,谢渊总算安分了点,对近身的人也不再拳打脚踢那么排斥了。
谢大夫人见他瘦地厉害,又整日神情萎靡,便没忍住将他放了出来。
谢渊又像变了个人。
谁也不理会,要么整日都呆坐着,要么就似幽魂一般在园子里游荡,可总算不像之前那样突然发狂了。
人人都以为他在好转。
可是没过几天,下人一时松懈没看住他,谢渊竟将未满三岁的幼弟谢朝推到石块上。
谢朝磕得头破血流,昏睡了几日才醒来。
萧兰娘眼泪都要流干,哭着说再也没法与谢渊呆在一处。
那日正逢谢集英参加完举人考试归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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