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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元帝听着外面的杀声,喉咙哼哧如破败的风箱,嘴唇几番张阖,出口的却只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。
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,但是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。
“如此,郭自贤与秦王埋下的人才算彻底挖干净了。”
晋王说着,皱起了眉。
若非到了黄泉更迭的今日,没有人会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牌,秦王埋在那里始终是个隐患。
若待他登基之后再乱,少不得要落个弑兄杀父的名声,不如将所有了结在今日。
“只是……”
晋王说:“一万四千兵马,可惜了,老百姓多少粮食才能养出这么多兵。”
沈让尘目光在晋王面上扫过,那表情是真的惋惜。
“禁军统领会斟酌,降者不杀。”
他说。
晋王看向建元帝,他歪斜在榻上,口角流出的汤药中混着血丝,晋王拿起帕子替他擦拭,声音难得一见的柔和。
“父皇抱过我。”
他细心擦拭着建元帝脸颊的污渍,说:“您记得吗?儿臣是不记得了,是幼时母妃说过,她说父皇也疼我,是抱过我的,我后来想了想,大抵是在刚出生之后吧,反正我已没什么印象了。”
“母妃说,生在皇家,父子亲情于寻常百姓而言更为淡泊,我既身为皇子,享殊荣,失父爱,是有舍有得。”
建元帝喉间哼哧作响,晋王倾身靠近了些,却见他嘴唇几番开阖,却仍旧听不清他说了什么。
晋王自顾说道:“胜者为王,大哥败了,即是父皇败了。
如今,您不愿承认也得承认,您一开始就错了,今日之败,是父皇种下的因果。”
“那年父皇命我微服去往兖州府,儿臣看到了真正的庶民如何艰难地活着,一个五口之家,能耕种的田地不过百亩,百亩收成不过百石,春耕,夏耘,秋获,冬藏,要砍柴,要为官府做事,要服徭役,他们没有休息的时间,即便如此勤劳,依然会被水旱、急政、赋敛、贪官压得直不起腰。”
“父皇偏安一隅,只知汴京繁华,又怎知许多人只能举债度日,变卖家产甚至卖儿卖女?”
晋王面色痛苦,“父皇没教儿臣如何做一个帝王,所以儿臣只学会了如何做一个人,做一个学有所成,成以所学造福众庶之人。”
沈让尘看着晋王,他一直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,到了此刻,更加笃定。
晋王放下帕子,继续说:“古来立嫡立长不立贤,立子以贵不以长1,可这又是哪里来的规矩?儿臣不懂。”
他目光倏然一凛,“君王不贤,无德无才,则庶民必苦,民生不宁。
这样的规矩,儿臣不愿去守!
所以父皇,大楚的天,是该要换一换了。”
建元帝痛苦的表情散了,似乎是释然,又或是无能为力的放弃。
他用力咳嗽,喀出了一口血,粗喘的声音总算轻了,出口的话隐约可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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