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湛华打个激灵抬起头,双腿僵麻勉强站立,空荡荡的眼睛茫然向前,眼见身前的魂魄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忘台尽头,胸中忽然提起一股气,心里有个念头像一把利刃,照得满脑子闪出雪亮光芒。
那个主意在他脑中转瞬而起,湛华哪管得人生一世镜花水月,取舍得失不可强求,只知道事情绝不能如此完结,自己不能独自去转世,无论发生了什么,必须要回去再见钟二郎。
他转过身朝后看,轮转阎王殿与忘台依依相对,依稀记得钟二郎要被收押在那里,趁着一旁看管的鬼差交头接耳一时分神,湛华目不转睛深吸一口气,好似暴风骤雨闪电惊雷,突然朝着阎王殿纵力飞奔。
众差役眼瞧着一个魂魄箭一般冲出去,如梦方醒急忙随后追赶,也不知道那鬼突然发了什么疯,转生轮回近在眼前置若罔闻,竟然又闯入无边地狱深渊里。
刚才依依惜别时,钟二郎还笑湛华胆子小,却不知这鬼此时拼出了全部,也不顾身后阴兵阴将蜂拥而出,一个一个凶神恶煞争先恐后,挥刀挥枪要砍得他魂飞魄散,脑子里兀自一片茫茫然,一心一意只想将钟二郎寻到。
他生前养尊处优身娇体贵,死后好逸恶劳更不堪用处,此时风驰电掣奋命奔跑,勃发之时尚有破竹之势,然而不过逃了几百米便再难支持,气管里仿佛插进一把刀,肺脏里的空气被掏空,双腿似乎不属于自己,一步一步都踩在刀枪剑戟上。
身后面轰隆隆仿佛撵着万马千军,湛华气喘吁吁头晕眼花,两条腿上越发仿佛坠上铅,临近的一个兵卫挥起长刀正要砍下,他浑然不觉依旧没命向前冲,耳侧忽然挨上一阵凉风,心中一惊正待回过头,却见一个鬼魂从角落里闪出,扯住他飞快躲开头顶雪亮的刀芒。
湛华瞪大双眼满面惊愕,腕子还被对方攥在手中,疑惑惊呼尚未出口,稀里糊涂便被扯进路旁的小径里。
地狱之内永远被黑暗包裹,狭窄的通道更加暗无天日,周遭层层叠叠环绕着荆棘,他俩冒冒失失闯进这角落,好似两个耗子滚入针丛里,幸而对方展开广袖挡在身前,披荆斩棘拓出一条道路,护着湛华穿过树丛。
晕头转向不知又跑了多久,耳边掠过呼呼的风声,湛华眼前漆黑什么也瞧不清,对方不管不顾急如星火,脚下健步如飞似履平地,修长手指力大无穷,铁钳一般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拧断。
待到他俩终于偃旗息鼓停下步子,对方猛然将手松开,湛华双腿一软扑倒在地,一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,一边强自抬头东张西望。
身后的追兵一时竟未追上来,他仓惶茫然望向远处,漆黑暮色遮掩住轮转阎王殿,心中不由得一阵紧,道不出是幸是憾五味杂陈。
湛华镇定神魂将头转回去,眼睛直勾勾对上搭救自己的魂魄,却见对方容貌秀美异常,白皙面孔好似深夜绽放的百合花,细长双目璨若璀辰星,身着一袭细绸子长衣,一路上奔波逃亡仓惶匆忙,楚楚衣冠却未有一丝狼狈。
他呆怔怔心中一动,偏过眼睛暗暗想,瞧这一样人物,倒似在哪里见过一般。
未待湛华打量清楚,远处又传来阴兵追捕的声响,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身,瞧着四周层层荆棘铁刺,腿软得几乎迈不动。
刀剑击鸣近及耳侧,眼瞧着打头的阴兵端着长枪即要冲到身前,正是千钧一发迫在眉睫,那魂魄忽然躬下腰,薅住他的衣领高举过肩膀。
湛华只感觉脚底离地身体腾空,猛然之间天旋地转,眼前一串明暗交错,好像有一团火焰扑到脸上,忽的被对方远远甩出去。
他闭紧双眼等待自己狠狠摔下地,哪知足过了半晌都未感觉到疼痛,身体安安稳稳好似被托住,待到满心疑惑缓缓睁开眼,抬起头望见四周熟悉的一切,不由目瞪口呆面无颜色,大脑里面一片空白,几乎以为自己被摔成了傻子,满眼所见的都是虚幻。
原来那魂魄将他猛然丢出去,身体从地府上空越过,竟是从冥界一路落回到人间的家中。
他这时毫发无伤倚靠在床上,惊慌失措打量屋子上下,桌椅陈设与先前无异,外面大门仍然虚掩着,临走时匆匆卷起的棉被仿佛还沾着余温,一切得意切都未有改动,唯独缺少钟二郎。
湛华伸出手摸摸自己的面颊,脑中忽然跃出个闪烁念头,心想或许在地府一切都未发生,连及钟二郎性命不存化作魂魄也是虚无不存在,自己不过昏睡魇进噩梦里,平白无故生出这许多癔念。
他正细细琢磨自己的想法,客厅里电话忽然响起来,湛华打个激灵站起身,一摇三晃往外面走,浑浑噩噩接起电话,依然以为自己徘徊在梦里。
电话另一端来自廖家临近的医院,对方是个老道麻木的护士,言语生硬懈于迂回,开门见山告诉湛华,十几小时前院方救回两个人,双方身体都都被利器所伤,经过抢救仅活下一人,在其中一人身上找到身份的证明,沿着线索拨拨打电话通知家属。
湛华的心脏几乎挣破胸膛,脚底一软跪倒在地上,声音吐出来化作漂浮的泡沫,有气无力晃到眼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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